法經上說,這是「前身毀犯禁戒」的本因。豈止前身,現在就是。看到別人比你強,心裡就老大的不高興,然後想盡辦法整人,一定要把別人弄垮,才洩心頭之憤。這種心理、這種嘴臉簡直比青面撩牙,吐著舌頭的夜叉還要恐怖,還要難看。就算你沒有整過人吧,平常發起脾氣來的時候,瞪著眼睛,眼露凶光,專盯著人家的不是,嘰哩呱啦的罵,這不就是有「六十眼,猶如電光,有四十口,口有二牙皆悉上出,猶如火幢」嗎?罵起人的時候,當然是語氣火爆,句句傷人,所以「舌似劍樹」,一肚子怨氣,恨不得把對方揍個半死,這就是「手捉鐵棒似刀山,如欲打人」。
   現在在座諸大菩薩,有時候打起坐來,瞎貓撞到死耗子,出了一下子陰神,看見自己在那兒打坐,那是看到自己的表現。當你們活見鬼——看到這種夜叉的時候,你要知道「魔由心造,妖從人興」。這就是你惡業所感,無始以來心理結使的(呈)現行(相)。這裡面也含攝了心物一元的道理。

  在這本禪秘要法裡,他把心理結使作了另一種簡單的歸納——「無我計我。無常計常。不淨計淨。放逸染著,貪受諸欲,於苦法中橫生樂想。於定法中起顛倒想。於不淨身起於淨想;邪命自活不計無常。」

  頭腦細密一點的話就可以看出來,上面這幾句話中綜合了「四法印」苦、空、無常、無我,以及「四念處」——「念身不淨、念法無我、念心無常、念受是苦」的道理。

  說到四法印、四念處,大家早就背得滾瓜爛熟了,可是有什麼用?一點都沒用到自己身上來。所謂學佛、修行,要把佛所說的道理,用自己的身心來實踐,來實證。

  首先說到「無我」,有誰做到了「無我」?生理上的無我——忘身,牽涉到功夫,暫時不談。心理上的無我,大家做到了多少?哎呀!一天到晚都是「我」啊!我要這樣,我不要那樣;我愛你,你不愛我……大家好好反省看看,一天到晚就是以「我」為中心的活著,造業噢!說什麼修行,簡直是不行。

  再來「無常」,不管多笨的人都知道,人終歸要死的,人生如夢,變化無常。可是多少聰明人都還是辛辛苦苦地鑽營,一會兒爭名,一會爭利,一會兒爭意氣。有人坐在那裡,肚子裡在說,我這個人啊,學佛以後就與世無爭了。這真是大話,譬如說,碰到逆境煩惱來時,好比你好心幫忙朋友成家立業,結果他後來恩將仇報,反過來忌害你,害你吃官司,差點坐牢。你懊惱不懊惱?當然懊惱。這怎麼還能說是與世無爭!只要心裡有「不平」就是「爭」。碰到這種逆境的時候,幾個修行人能一念無常或者一念無我的「一笑罷休閒處坐,任他著地自成灰」?做得到才是修行人,做不到的免談!啊!我說得太過分了。放鬆一點,改個字,隨時改過的,才算得上是修行人。你們要注意噢!我說把尺碼放鬆,就等於拿條軟棒子在打人。在這個放寬尺碼的反面,也就是說,假如連隨時改過做不到,更不要說其他了。

  下面幾點「不淨計淨」等等,都差不多,自己好好去檢查,通身是病,趕快努力啊!「是日已過,命亦隨減。如少水魚,斯有何樂。當勤精進,如救頭然」。這是《禪門日誦》上的,再提起大家的注意。

 

  應觀自心鬼畫符

  看到了這麼多恐怖、要打人的夜叉,怎麼辦呢?釋迦牟尼佛說:
  「此想成時,復當更教,汝莫驚怖,如此夜叉是汝噁心猛毒境界,從六大起,六大所成。」

  如前面所說,這些可怕的夜叉只是我們身心罪業的反影。再進一步分析,是從「六大」而有。講到這裡,使我們想起《楞嚴經》上也有類似的記載。
  後世許多人瞧不起這個白骨觀,認為它是小乘的修法,那麼《楞嚴經》總是部大經囉!古人說過「自從一讀楞嚴後,不看人間糟粕書。」我們看,佛在《楞嚴經》上對阿難說:「一切眾生從無始來,種種顛倒,業種自然,如惡叉聚。」大家都號稱學佛的,《楞嚴經》應該看過的吧。

  什麼是「六大」?釋迦牟尼佛繼續開示:
  「汝今應當諦觀六大,此六大者:地、水、火、風、空、識。」
  地、水、火、風、空這五大是屬於生理部分。譬如骨骼是地大,血液是水大,熱能是火大,呼吸是風大,空間就是空大。至於第六個「識大」,是屬於心理部分,指心識而言。用現代話來說,我們人是由心理、生理兩大部分組合而成;用佛學專有名詞說,就是六大和合而成。
  好,下面緊接著,禪機又來了。喜歡禪宗的朋友們注意了。

 

  尋尋覓覓

  「如此一一,汝當諦推汝身為是地耶?為是水耶?為是火耶?為是風耶?為是識耶?為是空耶?」
  「如是一一諦觀此身從何大起?從何大散?」

  你們看這是不是禪宗的話頭——「我是誰」?「生從何處來,死向何處去」?找來找去,結果是「本來一片閒田地,過去過來問主公,幾度買來還自賣,可憐疏竹引清風。」這首詩懂不懂?不懂。不懂算了,講清楚就沒得禪味了(一笑)。讓我們看看「禪秘要法」上怎麼說。

  「六大無主,身亦無我。汝今雲何畏於夜叉?如汝心想,來無所從,去無所至,想見夜叉亦復如是。」

  當然,只要有點常識的人就知道,我們的生理部分,是瞬息萬變的。不要說明年的我已經不是今年的我,又老了一年——莊子說的好:「方生方死,方死方生。」從生理方面講,我們的細胞是每分每秒不斷地在新陳代謝。所以嚴格說來,下一秒的我已經不是前一秒的我。再說心理部分吧,變化起伏就更明顯了。女朋友不理你了,哎呀!人生乏味啊!苦啊。過幾天女朋友和你講話了,噢!人生充滿了希望!這是舉明顯的情緒變化來說,至於我們滿腦子的游絲妄想,那更是來無蹤去無影的變化萬千了。因此說「六大無主,身亦無我」。在這裡面找不出一個永恆不變的實體。那麼,我們第八阿賴耶識所顯現的夜叉不也是如此?我們又何必害怕呢?它們也終歸要變去的。

  在這一段裡,銜接得快了些。因為很多人都知道「六大無主」,也知道「身亦無我」,但是看到夜叉還是會害怕。所以我們再引用一段《心經》,來作個補充說明。一般學佛的人都認為《心經》是談空的,告訴你們,錯了。

  《心經》一開始就是「觀自在菩薩『行深般若波羅蜜多』時」,以「行深般若波羅蜜多」開端(這不是空)。接著「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」之後,談了一路的空,又說了一連串的無,說什麼「無眼耳鼻舌身意,無……」然後「以無所得故,菩提薩埵」。「無」到最後,「菩提薩埵」——大徹大悟(這也不是空)。然後才「依般若波羅蜜多故,心無掛礙」,「無掛礙故,無有恐怖」。(「無有恐怖」之後,「遠離顛倒夢想,究竟涅槃」——也不是空)。

  所以光是「六大無主,身亦無我」,還只見到了空性的一面,還不夠,必須再轉個身,所謂「懸崖撒手,自肯承當」。透過「無」,在「空」相外,為自己找個安身立命之處,然後才好歸家穩坐。

  因此釋迦牟尼佛接著說:
  「但安意坐。設使夜叉來打汝者,歡喜忍受,諦觀無我;無我法中,無驚怖想。」

  說了半天,這個快速成就的修持捷徑——白骨觀,可也不簡單啊!所以,好好用功,千萬不要再敷衍了啊!

  「但當正心,結跏趺坐,諦觀不淨及與夜叉。作一成已,復當作二。如是漸漸乃至無量,一一諦觀,皆令分明。」

  這「第五薄皮觀」到這裡介紹完了,釋迦牟尼佛一本慣例,又再殷殷叮囑:「佛告阿難,汝好受持,觀薄皮不淨法,慎莫忘失。爾時阿難聞佛所說,歡喜奉行。此想成時,名第五觀薄皮竟。」

  又有人問白骨觀如何觀起,這是重複又重複的問題。首先要知道,所謂「觀想」,是包含了「觀」和「想」兩種不同的概念。先「想」,想專一後,自然就「觀」出來。

  就五陰來說:是先利用「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」中第三個「想」陰的功能,想純熟了,在第六「識」的帶質境中呈現出「觀」的境界。功力再深,融通於第八「識」之大圓鏡智,則就不觀而觀,觀而不觀了。

  就五遍行來看:先藉「作意、觸受、想、思」中的「作意」和「想」,想念專一,達到「心一境性」時,即達「精思入神」的境界,則「觀」境現前,意根中的概念,就呈現出影像。

  《瑜伽師地論》中曾經對觀想和修持方法作了兩種歸納:一為「有分別影像」,一為「無分別影像」。譬如密宗的各種觀想,以及白骨觀的修法,都是先藉意識的「有分別影像」起修,也就是先經過「作意」,和「想」的專一修持,等到「觀」想境界現前時,就是「無分別影像」的境界了。

  現在以「白骨觀」作例子,我們先想像自己大腳指的白骨,或者把自己想成一整幅白骨架子。輕輕鬆鬆地想,不要太用心地想把它看出來,不是用眼睛盯著看,而是經過心理的「作意」,「想」像這個白骨的樣子。在思想的意境上有了這個模糊的影像後,就讓它持續在那裡。這當中,還是有許多雜念妄想不斷的來來去去。沒有關係,不要管它,你只要心理上記著,要一直「想」這個白骨,讓這模糊的影像持續下去,也就是把白骨「止」住。慢慢的,雜念越來越少。到後來只剩下白骨一念,其他妄想不起了。這時候,突然之間,白骨的影像就會顯現,也就是達到了「止觀」的境界。

  初步止觀效果,白骨可能在身子外面。此時只須稍加「作意」,讓白骨回轉到自己身上來,很快,「白骨觀」就現前了。

 

  厚皮蟲聚觀

  世尊介紹了「第五觀薄皮」之後,又再解說第六種觀法。
一、專心繫念在右腳的大指,把它想成腫脹的樣子。從頭到腳都污青腫脹、醜陋難堪。

二、身子里長了許多米粒大小的白色蛆蟲,每隻蟲有四個頭,爬來爬去、互相追逐,咬食對方。肌肉乃至骨髓裡,都長滿了蟲,所有五臟六腑都被這些蟲吃光了。

三、身體只剩下骨頭和外面的一層皮。蛆蟲把肉吃光了,又蠕動著想爬出皮層。兩眼此時又乾又癢,因為這一部分蛆蟲也想往外鑽。身上的九竅(包括了兩眼)都是這種狀況。
 作其他修持工夫的,氣脈變化到了這一步,眼睛也會幹澀發癢,甚至會流眼淚。任他變化,對視力及眼機能均有助益。不論老花眼、近視眼或者散光,均可不藥而癒。

四,無以計數的蛆蟲穿過皮膚,落到身前的地上,聚成一大堆,互相纏繞咀食。
 一般凡夫的生理感受,以及靜坐修行者所謂的氣脈覺受,都和我們的肌肉細胞、神經系統息息相關。前面第(2)點提到的骨髓,屬於中樞神經系統;五臟六腑則屬於自律神經系統。此為人體的兩大神經系統。一旦全身肌肉、骨髓乃至五臟六腑等器官都被蛆蟲吃光後,感受自然無從生起。

  道家、密宗講究修氣、修脈以轉化色身,冀能「即身成就」。其實,不論三脈四輪的運轉,或者大周天、小周夭,及至九轉還丹等氣脈工夫,都是憑借色身起修,也都未能脫離神經系統的覺受範圍。如今,作此觀想工夫,色身上下都讓蟲子吃光,主管感受作用的神經系統也不復存在,則不必觀空,不必求空,自然達於「受即是空」的境界,五蘊中的受陰也自然解脫。

  至此地步,則如老子所說「吾所以有大患者,為吾有身。及吾無身,吾有何患。」其他四陰——色、想、行、識也就隨之而轉。

  不論白骨觀,或者不淨觀,都是依此原則,超脫氣脈覺受,而直達修氣修脈之終極目標——「忘身」。此可謂「心能轉物」之高超妙用。

五、把觀想念頭放在一隻蟲子上,讓它把所有蟲子都吃掉,最後只剩下它一隻,變成象狗那麼大,身體困頓,鼻曲如角,來到座前嗅氣,同時瞪著好像燒鐵丸的兩隻紅眼。

  觀想到此,內心生起很大的恐懼。於是反躬自問,這個身體為什麼生了一大堆蛆蟲,同時互相咀食。現在剩下這最後一隻,窮凶極惡的樣子,實在恐怖。
  如前所說,這些蛆蟲和夜叉一樣,為前身毀犯禁戒的諸惡根本,也是心理結使顯現化「物」的一面。

  各種各樣的心理結使雖然同屬心行的陰暗罪惡面,但未必協調一致。譬如「爭名奪利」的貪慾和「好逸惡勞」的怠情,就往往相互衝突、矛盾。所謂「雞鳴而起,孳孳為利」。要想爭名,要想奪利,往往也需付出相當的努力和代價。因此,心理結使之間常有衝突爭鬥的現象。這種微妙狀況表現在蛆蟲身上,就互相啖食了。

  繼續觀想身上出來的這些蟲子,「本無今有,已有還無」。「如此不淨從心想生,來無所從,去無所至」。既不是我所本有,也不是另有他力加諸於我。
  從前面的「色陰」「受陰」講到這裡的「想陰」。所有心理結使也是「來無所從,去無所至」。因緣和合而有,沒有一個固定不變的實體。要解脫這步心理問題時,不再靠任何影像的觀想了,直接拔出慧劍,以般若慧觀,照見「想蘊為空」。

  同理,「如此身者,六大和合,因緣成之」,六大一旦壞散,身體也就隨著無常而去。前面觀想出的那些蛆蟲,也是「來無所從,去無所至」。我們這個身子是蛆蟲組合而成,又那裡有個實體,所以「蟲亦無主,我亦無我」。
  如此「思惟」後,蛆蟲漸漸縮小,而歸於空寂。
  禪宗之「禪」為梵文譯音,若譯義則為「思惟修」。此處文字用「思惟」,有別於前之「觀」「想」。此用語之不同,大需參究,莫草草略過。

  修為至此光景,身心和悅,恬然安樂,倍勝於前。
  以上所說,就是第六「厚皮蟲聚觀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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